谈球吧体育2021年2月，美国向国会提交了包含移民改革法案的《2021美国公民权法（U.S.Citizens）》。因此，自1986年里根总统实施大赦免后，时隔35年是否会再次实施非法滞留者大赦免，备受关注。在这种背景下，去年获得圣丹斯电影节评委大奖和观众奖的《米纳里》以韩国移民家庭为素材，是一部具有时宜性的作品。《米纳里》是郑伊朔导演根据自己20世纪80年代在美国阿肯色州农场度过的童年经历亲自写下剧本的带有自传色彩的作品。该作品讲述着在美国的广阔农地上种植韩国人喜欢的蔬菜，力图实现美国梦的韩裔移民者雅各布和认为这种丈夫的梦想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妻子莫妮卡，以及大女儿安妮和儿子大卫间展开的家庭故事。加上后来从韩国飞来的姥姥顺子，给枯燥而疲惫的农场生活注入了活力，同时又带来了麻烦和忧虑。像童话一样展开的故事与令人心碎的插曲交织在一起，增加电影的感动。

　　一辆车来到一个绿荫森森的美国村庄。这里是雅肯色州的一个大农园。当孩子们问这里到底是哪里时，父亲回答说:这是我们的家。 在车上看到的雅肯色是绿树成荫的美丽风景, 但其实这里是美国收入水平最低的地方, 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雅各布把不情愿的妻子和家人抛在脑后，让儿子大卫看看这里的泥土，并说这是美国最肥沃的土地。在加利福尼亚做小鸡鉴别师的雅各布把赚来的钱都投资在了这块土地上。广阔的土地，是他从韩国来到美国时真正怀着的梦想。即使在外面流汗，胳膊又瘫痪，雅各布也热爱种地。像是农村出身的雅各布相信“想要的一切都能从土地中获得”谈球吧体育，是一个典型的农民。但这里同时也是不能及时得到水而吃苦头的地方。

　　妻子莫妮卡担心患有心脏病的儿子。她视儿子大卫为需要保护的软弱存在。她具有希望在大城市给孩子们提供良好教育的欲望，而且很早就接受了象征着美国文化的基督教，努力适应美国社会。

　　为了照顾大卫和他的姐姐安妮，有一天从韩国来了一位陌生人，即外婆顺子。她对于少年大卫来说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人。不会烤曲奇，骂人，喜欢玩花牌，穿男士内裤，还在教堂偷捐款。一见到孙子, 姥姥就用嘴给他剥栗子, 大卫很不理解, 甚至嫌弃她。她也是脱离了所有习惯、礼仪和宗教的存在。但她因单纯而更加有力，只是盲目地爱自己的女儿和孙子孙女，对于像被运往到美国这片土地上的植物一样的雅各布家庭来说，她是如坚实的根基般的人。

　　对大卫，顺子说他是“强壮男孩”，而这却是在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话。大卫因患有心脏病，从小到大一直从父母那里听到不要跑这句话。而只有姥姥顺子称赞他强壮，还劝他在树下和自己一起奔跑。从某种意义上说，顺子是第一次让大卫突破极限的存在。从此，大卫开始另眼相看顺子。而在某一夏天，顺子因中风病倒。说话语无伦次，行动麻痹，还撒了尿，变得和大卫差不多。但是孙子大卫不在乎这一切，而逐渐和姥姥产生了感情。

　　就这样，影片细腻地描述着移民家庭的悲欢和少年的成长故事。另外，电影中还存在与移民相关的各种象征和背景。小鸡鉴别师雅各布把无用的公鸡全部销毁掉。看着工厂焚烧的烟气，雅各布对儿子说:男人应该有用。 这体现着雅各布对成功的强烈追求以及负担感。劳工保罗对雅各布提出种美国蔬菜，用雅肯色式的方法栽培的建议，但雅各布对此却置之不理，说一定要种韩国蔬菜、韩国人想吃韩国蔬菜，会卖得很好等的话，这也让人想起移居后仍不想失去故乡认同感的父亲，第一代移民的形象。事实上，他们虽然在美国定居，但吃的是韩食，看的也是韩国电视节目。虽然怀着美国梦来到了这里，但依然无法放弃韩国的生活方式。移民家庭的身份认同混乱和家庭矛盾在电影处处暴露出来，也是体现着一种矛盾。

　　终于，奇迹发生了。大卫的心脏病开始好转起来。医生对雅各布和莫妮卡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最好是维持现在的生活环境。而尽管如此，雅各布和莫妮卡不仅没有表现高兴，反而想要拥有农场的雅各布和想去加利福尼亚的莫妮卡之间产生对立和矛盾，最终决定暂时分手。而这时，农场发生火灾。顺子的失误引发的火灾，让家人收获的一切和仓库燃烧殆尽。这似乎是上帝向尽管给这家人送上了儿子治愈的奇迹，但仍无法放弃各自欲望的雅各布夫妇表达愤怒。另外，这也像是让一切都变成灰烬，并重新开始的上帝的指示。

　　顺子因为这件事而失神，离家出走，在树林里游荡。大卫第一次全力奔跑到姥姥那里。这个奔跑具有深刻意义。少年生平第一次尝试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东西，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并牵着顺子的手，说和我们一起回家。

　　影片最终没有交代顺子的去处。顺子是死了吗？我们无法知道。而春天重新归来。大卫和雅各布到顺子种水芹菜的地方，讲述姥姥的故事。电影最后展示着雅各布一家重新开心生活的样子。最终雅各布可能不得不重新开始种田。但是电影暗示了一点，就像恢复后的大卫的心脏一样，不管在哪里都能茁壮成长的水芹菜一样，雅各布一家也会在阿肯色州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我们不知道在来到雅肯色州以前的雅各布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是梦想拥有大农庄的理想主义者，他为了梦想而让家人生活在没有根基的家，以自私的男人形象出现在影片当中。可以从影片中和莫妮卡的对话中看出他放弃了最起码的安定，并来到拖车。拖车具有象征意义。它暗喻着只能不安地漂泊的移民者的情况。可以看出，雅各布比安定更喜欢冒险，结果来到了雅肯色州这一偏僻的地方。这也许显得有些鲁莽，或无能。但是在电影里努力劳动的雅各布的形象改变我们对他的这种印象。作为小鸡鉴别师，他工作优秀，令同事们羡慕, 并得到上司的认可。在种地的时候他既勤奋，又能工巧做。并且他具有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以自身力量找到水的智慧。他是一个有能力的人，而且看起来也没有理由失败。而他为什么失败了呢？是有什么缺陷吗？

　　在《米纳里》中，雅各布给一种不相容的感觉在于“家族观”。他认为应该在孩子们面前展现一个成功的父亲形象，并认为为了这一成功可以和家人们分开。这与认为家人要生活在一起的莫妮卡的想法相矛盾。在雅各布对好奇为什么要废弃公鸡的儿子大卫说的一句话：“我们要成为有用的男人”中就可以看出他的这种想法。电影不时把雅各布的这种家长式的态度视为家庭分裂和危机的原因。因此雅各布看起来既是担任重任的家长，也像是瓦解家庭的反面人物。

　　莫妮卡和雅各布关于宗教也表现出矛盾。莫妮卡希望参与美国共同体和宗教活动，但是雅各布对此漠不关心。这从对拿着十字架走路的保罗的态度以及对莫妮卡试图用宗教方法治愈顺子感到不满等的态度可以看出。雅各布对上帝的不信任可能是失败的另一个原因。

　　下面可以看他找“水”的态度。雅各布拒绝对水要钱的美国人的要求，而亲自去找水。在因干旱面临危机时，也可以看到他用供应到家庭的水代替买水。如果认为这种脱离正常范畴的方式是不合法或不正常的话，可以看作是一种失败的原因之一。

　　最后看到他所选择的农作物。他拒绝种植美国农作物，并决定种植售卖韩国的农作物。这种在美国的土地上没有把握好需求而选择走独行之路，也可以说是一个挑战。

　　在上面提及的失败原因作为雅各布也会有辩护自己的余地。指向成功的家长制也许是在美国他的孩子们作为社会成员得到认可，并获得有尊严的生活的唯一方法。在电影中美国人看待他们的视线中有浓烈的偏见，并抹不掉把他们他者化的感觉。雅各布认识到如果不仅是在美国生活，而要得到成为美国人的认可的话，则成功则是必要条件。另外，认为水不是美国给的，而是大自然给予的他的态度反而具有勇气，且从最终宗教没有给顺子帮助的事实可以辩护雅各布是重视实用的理性的人。其外对没有把握好需求的说法也可以反驳。雅各布最终成功找到了客户，并得到了自己栽培的商品的价值和认可。

　　其实，雅各布没能成功归可以结到一个原因。家长制的态度、对宗教的漠不关心、以不普遍的方法得到的水、对韩国农作物的固执，这一切都可以说是他没用用美国社会的方式，而是一直追求韩国价值观的结果。他始终不愿放弃作为韩国人的身份认同，同时表现出自己也将美国他者化的面貌。对此的审判就是燃烧的仓库。他追求的韩国方式在美国的土地上全部被烧毁。更确切地说，美国土地可以接受他的方式，但美国人和美国社会却无法容忍他。

　　从《米纳里》讲述来到美国土地的移居民的观点，也许可以想到过去的西部剧。西部电影中出现无法者这一存在。他们在制度和法律之外追求自己的正义，他们没有家，被描写为流离失所的人。雅各布在美国社会价值观之外，没有安定的一个家，因此他看起来像是西部剧中的无法者。在电影中，雅各布去干活时总戴红帽子。这可能让人联想到实施严酷移民政策的特朗普总统，但也可以想到，帽子是西部剧主人公们的一个标志。

　　最终，雅各布在美国土地上生活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接受美国的价值观，并改变自己的身份认同而定居下来，另一种是保持自己原有的身份认同，并游离在美国社会的价值观之外。美国人和无法者，对他来说有两种选择。那么他最终选择了哪一个呢？在结尾他用和过去不同的方法寻找水。这可以说是美国的方法。而且打扮的不错，也不戴着帽子。电影最后展示以过去顺子种下的水芹菜为结尾。不能成为无法者的雅各布最终修改了自己的身份，作为韩裔移民者在美国扎下了根，就像水芹菜一样。

　　《米纳里》中的雅各布一家经历的是作为移居者所经历的挫折与寻找身份认同的过程。在20世纪80年代，就像雅各布一家一样，大量韩国人追着美国梦移居到了美国。在异地雅各布夫妻的职业是小鸡鉴别师，这种不起眼的工作正体现着当时移居到美国的亚洲人们的真实地位。雅各布一家在美国这一难以获得社会地位，挤到边缘的异地，为了生存，为了成功而刻苦奋斗。从这种大移居造成的身份认同危机中可以思考当今移民的身份定位。

　　为了理解大移居的古典意义，需要对两个历史事件追逐。公元前6世纪的巴比伦和1世纪的罗马帝国驱逐犹太人。由此犹太人分散在世界各地，但仍是形成宗教、哲学、政治共同体并维持着作为犹太人的文化认同感。犹太民族的这一离散不是积极意义的，它将祖先们失去故乡的创伤性经验作为最早的犹太人的集体记忆留了下来。在这个理由上谈球吧体育，古典的大移居的意义中包含着总有一天会回到想象中存在的祖国的民族愿望。21世纪随着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形成了超国家共同体的趋势。可以说，当今的移居生活超越了国民和国家的界限，是可以过着与以前完全不同的复合性生活的新共同体。即，不放弃祖国的文化，同时接受定居地的文化，在这种双重意识下容易产生杂交文化的条件(Gilroy 1993)。

　　“移居者接触新环境的瞬间，必然会自觉地认识到离散和差异，在这种情况下，认同感通过创意性的变形和混合双方文化的过程中持续得到重塑。这不仅意味着物理上的移动性，还包含了身份的多种变异的移动性，体现了移民和祖国牢固的联系现在变成松散关系的过程。”

　　父亲和儿子大卫的一代不同，第三代移民忘掉韩国语言和文化的可能性很高，“韩国味道”也会淡薄，但越是融合在主流文化当中，越是要调整自己的身份认同感，进行不断的自我转型。因此在美国作为韩裔移民者生活，只能像雅各布一家那样，带着两方混合属性的身份认同而存在。

　　虽然描述的是移民者的故事，但电影实际上真正表现的是家族的故事。我们离不开家族。家族既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也是束缚我们的篱笆般的存在。在这一篱笆里我们生来第一次学到和他人建立关系的方法，并确立自己的身份认同感。电影中雅各布的家族经历矛盾。雅各布和莫妮卡的价值观和志向不同，因此两人在片中经常吵架。雅各布最终挑来饮用水用于种植，而莫妮卡知道这一切。雅各布把一切押注在这场农活上。

　　莫妮卡对雅各布感到伤心的场面。这里体现着男和女说话方式的差异，同时也体现着莫妮卡和雅各布生活在这一世界的方法以及价值观的不同。雅各布的想法极为现实。对他来说，钱和生存是最重要的。只有有了钱，家族才能成立。因此雅各布以现实为基础，梦想着成功。而莫妮卡想听到是理想的。她希望听到雅各布在任何情况也不会抛弃家庭的意志。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雅各布梦想以农活成功，而莫妮卡梦像雅各布说绝不抛弃家庭。雅各布和莫妮卡的冲突让人想起发生在普通家庭的夫妻吵架。虽然是一家人，但价值观和生活方式都各不相同，即使如此，为了维护一个家庭而不断寻找妥协点，或许是平凡而又典型的夫妻形象。雅各布和莫妮卡的冲突不仅让我们产生共鸣，也让我们关注这个家庭的未来。他们在陌生的土地上经历矛盾，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刻苦奋斗，这让我们重新思考什么是家庭。

　　顺子和大卫的故事是平凡的姥姥和孙子之间的故事。而且其也是这个故事获得普遍性的支点。姥姥爱孙子，是古今中外随处可见的故事。第一次见到姥姥的大卫躲在妈妈后面，暗示着此后大卫和顺子的关系。之后大卫和顺子之间发生各种故事，大卫给顺子小便喝、顺子不以为然的场面等。戴维对顺子说：“姥姥不像姥姥。”韩国的姥姥与美国的姥姥完全不同。煮开苦药喂，和孙子玩花牌，散发出韩国味道。而对大卫来说，韩国的味道很陌生，甚至有些奇怪。 但此后，老奶奶和孙子之间的关系逐渐发生变化。顺子是包容挨训的大卫、给予他勇气和鼓励、引导有心脏病的大卫变得健康、时而给予教导的有智慧的奶奶。电影似乎在说，最终让大卫成长的是顺子的话和教导。在姥姥的怀里安心入睡，听到姥姥说强壮男孩的话，一直认为自己病弱的孩子逐渐变得坚强，身体也健康到了不怕挑水的程度。同时对姥姥的爱也越来越大，以至于担心离开家的姥姥，向她跑过去。

　　顺子从韩国带来的水芹菜种子、递给女儿的钱袋、递给孙子的鼓励的话、顺子的发病、仓库火灾等电影通过顺子的行动或因顺子发生的情况而暗示情节的发展。人物成长，事件展开，家人和解谈球吧体育。姥姥顺子是守护这个家庭的篱笆，同时也是矛盾的导火索和和解的催化剂。

　　米纳里是即使遇到意想不到的难关和考验，也能在任何地方茁壮成长的移动性和自生能力的象征。影片中这一移民者家庭的故事就像是米纳里扎根在新土地的过程。就像在龙卷风、干旱和暴雨中适应变化的环境并繁衍生息的水芹菜一样，每当遇到逆境时，雅各布一家也会焕然一新、边融合边逐渐定居在美国这一土地。

　　(本文为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影视文化与批评》2021年度课程作业，获得“新青年电影夜航船2021年优秀影视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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